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、25、君子愛財

關燈
蘭芽望著他飛馬而去的背影,半晌,直到再也看不見了,才攥了攥拳,朝虛空裏揮了揮。

“走著來就走著來!你當我這雙天足是白留的麽?”

憤憤朝東去,心下反反覆覆地嘀咕:司夜染,你娶親又與我何關?本公子不在乎,當真不在乎羲!

過了印綬監的衙署,便到了禦馬監。

之前耽誤了這大約一炷香的時間,等她進了門,司夜染早已恢覆了平靜,正在正堂裏吩咐手下辦差。

見蘭芽終於邁進門來,便隨便指了個典簿給她,叫那典簿教她熟習禦馬監的差事和規矩。

他面上雖然已經沒有了什麽,可是蘭芽還是明白該乖一點,於是乖乖跟著那典簿去求知,認認真真聽那典簿將禦馬監大事小情講予她知。

實則,這都是多費了一遍心力。這一年來她在靈濟宮,早已明裏暗裏將禦馬監的事情學了個大概眉。

若想報仇,靈濟宮是她想要的,禦馬監則是第二步。

她已然成功走來。

禦馬監的差事細分下來是兩大塊:兵與錢。

“兵”是禦馬監的傳統差事。因禦馬監監管禦馬,漸漸發展到騎兵,便從天下各衛營抽調精兵充實“羽林三千衛”,發展成為騰驤四營。

“錢”則是禦馬監管理草場和皇莊,經營皇店,實為皇帝的“內管家”。

蘭芽自我衡量一番,情知“兵”她是掌握不了,況且她也早埋下了虎子這一顆釘。於是她含笑向那典簿道:“若此,還是煩勞典簿教我些皇莊、皇店上的生意。”

典簿的名兒挺好,姓隋名卞。都是禦馬監的老油條,早就知道蘭芽的身份,於是格外客氣:“按說既然是蘭奉禦決定了,便也是大人決定了。只是卑職少不得還要依照監裏的規矩,先請示大人,才好給奉禦回覆。”

蘭芽笑笑擺手,目送隋卞進了正堂,湊到司夜染公案旁去。

從這個角度看過去,恰能看見司夜染的側面。他聽著隋卞稟報,微微瞇了瞇眼,繼而便忽地——朝她置身的位置望了過來。

目光又亮又直,宛如薄薄的刀刃,直劈她心房。

她隨便避開眼,專心觀察院子裏飛進來的一只燕子。故意忽略開他的凝視,目光只隨著那小燕子高低左右地翩躚。最後立在廊檐之下的梁上。

隋卞身在漩渦當中,不由得替他自己捏了把汗。

都怪這名字不好,總是被大人“隨便”抓包,總是一不小心在關鍵事兒上有當替罪羊之虞。可是事已至此,跑已然跑不掉了,只能盡量在大人和那蘭奉禦之間,找一方依靠才好。

隋卞於是清了清嗓子,低聲道;“大人……蘭奉禦天資聰穎,雖則皇店與皇莊都是極費腦筋的差事,不過卑職卻也相信蘭奉禦都能舉一反三、觸類旁通。”

司夜染便收回目光,點了點頭。隋卞這便告退,司夜染卻忽地將他扯住,湊近了低聲囑咐:“她若問起劉三兒的人牙行,你便只推脫不知。記住了麽?”

隋卞愕了愕,雖不明其意,卻也鄭重應下:“大人放心,不該說的,卑職一個字都不會說。”

於是當隋卞回到偏廳,聽見蘭芽問出的第一個問題果然是:“……隋大哥,小弟倒是好奇:你看這春和當周遭,有數家商號也都是皇店;那麽這間毗鄰的人牙行呢?難不成也是大人控制下的商號吧?”

隋卞便瞪圓了眼睛。大人果然能掐會算!

隋卞這樣一副神色,蘭芽便蹙眉,自省是否問得太落痕跡?便柔聲問:“隋大哥,你怎一副嚇到的模樣?”

隋卞連忙尷尬一笑遮掩道:“叫奉禦見笑。只因卑職只是典簿,奉禦乃是上差,卑職如何擔得起‘大哥’一稱?”

蘭芽便也信了,灑脫一笑;“縱然是天子,亦有師徒之禮,何況你我同是宮裏當差的呢?我便叫你隋大哥了,倒希望大哥不吝賜教,別管那什麽典簿還是奉禦的勞什子啦!”

這宮裏原本最是等級森嚴,官大一級壓死人;內監因身子不全,心上總有不平,於是內監之間的等級傾軋便更是嚴重。隋卞雖名字隨便,可是從來行事都不敢隨便。原以為這位扛著乾清宮和靈濟宮兩邊名頭的蘭公子,年紀小,又是得寵,於是說不定是怎麽難伺候的主兒呢,卻沒成想她這般隨和,對他這般執禮。

隋卞心下一暖,便緩緩道:“奉禦問起的人牙行,掌櫃是叫劉三兒的吧?因監中掌握的皇店涉及多種行當,人牙只是其中一種,而卑職卻不涉及這個行當,所以……卑職不好說。”

蘭芽聽了便微微瞇了瞇眼,目光忍不住越過隋卞的肩頭,又飄向正堂那正襟危坐的錦袍少年。

蘭芽便笑了:“多謝大哥指點,小弟明白了。”

她之前只是問起人牙行,卻沒說過劉三兒的名字,而隋卞卻特地用了劉三兒的名字……由此可見,彼此甚熟。

而從前遇見了馮谷的那個晚上,也曾親耳聽劉三兒說

tang過他在紫府供奉……所謂供奉,就是給紫府提供人的。

隋卞目光讚許,緩緩道:“奉禦言過了。卑職什麽都未曾說過。”

蘭芽點頭:“大哥說得對,是我失言。”

忙到日暮,蘭芽已將京師中的皇店情形大體摸清,便盤算著接下來總要實地近觀。

卻不想司夜染從正堂徐步而出,跨上她所在的偏廳門階,歪著頭問:“隋卞,看樣子你準備主動請纓,今晚在衙門裏當值咯?”

隋卞便一哆嗦,急忙起身朝司夜染行禮:“大人誤會,下官並無此意。”

然後朝蘭芽一拱手:“蘭奉禦對不住了,卑職尚有些私事,先告辭了。”

隋卞逃命似的一溜煙跑了,蘭芽只得隔著燈光與司夜染相對。

燈光有形卻又無形,氤氳隔住兩人。這般看去,他又恢覆了平素時那難辨喜怒的模樣。倒仿佛早晨,他打馬而去,憤怒拋下的那句話,縹緲得宛如夢境。

蘭芽便也將紙筆收了收,小心攏進袖口,起身道:“如此說來,小的也可回靈濟宮了?”

司夜染瞧著她的動作,輕哼了聲:“蘭公子,你倒用心。不過頭一天入監,本官叫隋卞隨便支應你一下,倒沒料想你當真捉著他,潛心學了一整天!”

一整天,她竟專註到頭不擡眼不睜,連他數次偷偷看她,她都沒有感受到。反倒跟隋卞學得興起,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牢了隋卞,雙頰更是興奮成了桃紅……

叫他看著,這個礙眼!

他垂眸,孤傲地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指甲,緩緩道:“沒想到你除了喜歡畫畫兒,竟然還對做生意這般感興趣。”他走過來,立在她身側,壓低了聲音道:“商賈逐利,錙銖必較、不擇手段,最為下品……你堂堂大學士的千金,原來也肯自降身段。”

蘭芽呲牙一笑:“小的愛財。”

司夜染“哦”了一聲:“原來岳家的清高,也都是做給人看。岳家人,竟也貪財。”

蘭芽忍不住咬了咬牙:“大人是在自謙麽?士農工商,商賈雖排末流,然則同樣勞心勞力,更有富可敵國。大人雖則是朝廷內官,可是掌管皇店,實則不也是皇家商賈麽?大人一向自重自矜,今日如何要說自為下品,嗯?”

司夜染狠狠一哼:“蘭公子,你又忤逆!”

蘭芽抱拳,謙恭一禮:“小的豈敢。或許,是從馬上掉下來撞疼了腦袋,才偶出昏語。相信大人大量,定不會與小的計較。”

司夜染想怒,卻——忍不住勾起了唇角。

他轉頸盯住她的眼睛:“原來是報覆我將你丟到馬下,嗯?本官還以為你全不在乎,甚或甘之如飴呢,卻原來還是在乎了,嗯?”

蘭芽忍不住白他一眼:“此為禦馬監衙署,大人在此這般與屬下鬥嘴,若被外間聽見,總歸不好吧?”

司夜染盯著她,忽地反倒緩緩一笑:“蘭公子,這是你自找的,你忘了?”

蘭芽咬牙:“小的自請入禦馬監,是為了能替皇上辦事;不是為了來與大人鬥嘴的。”

“是麽?”司夜染悠然而笑,目光凝註她眼睛:“……可是依本官看來,倒覺是蘭公子以為梅影過門後,在靈濟宮與本官相處的時間少了,於是自請入禦馬監,就是為了到本官身邊來,趁著梅影不在,多多與本官獨處呢!”



【還有~】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